王新生

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

北大伟易博【从历史看治理】项目授课教授

我有个很好的日本朋侪是在东京大学做日本历史研究的教授，他一辈子都专注于明治维新，但你让他诠释明治维新照旧很难的。厥后他创立了一个研究要领叫做“重大系统”，说是重大系统，但着实很简朴——没有缘故原由的转变。

正因云云，怎样诠释明治维新，就显得特殊难题。

日自己仅仅用十五年的时间就完成了明治维新，替换了一个政权。在这十五年之内，所有的人、所有的阶级都到舞台上亮了相，都走了过场，但关于最后的效果谁也没有预想到。详细地讲，所谓的“重大系统”是这样——原来是奔着A去的，但走了两步酿成了B，然后拐弯到了C，最后的效果是到了D——这就是历史生长的重大性。明治维新后，日本走向了对外侵略扩张的蹊径，但这跟明治维新究竟有没有关系，差别的学者的态度差别，诠释也各纷歧样。

2018年是明治维新150周年，日本很认真气地在庆祝，特殊是宰衡安倍晋三。明治维新的策源地长州藩，也就是现在的山口县，是安倍的出生地，他自然要好好地庆祝一番。韩国、中国也一直地开了许多学术讨论会，我们学者讨论的是，一方面我们该怎么借鉴日本的履历，对今天的生长找到一点启示性的意义；另一方面我们也控诉日本对伟易博侵略，我们现在常说的历史上的三次现代化都被日本给破损了：甲午战争摧毁了洋务运动30年的效果；1928年天下统一后的“黄金十年”，中国的工业化刚有转机，卢沟桥事情又来了；现在又到了这个节点，是不是还会有一场战争，也很难说。关于韩国来说，也是这样。

明治维新

作为历史学者，若是要从明治维新中总结一些有意义的履历，我跟任剑涛先生讲的三点稍微有些差别。

第一，需要一场大的政治厘革，以此来组建现代化意识浓重、由精英组成的中央集权国家。

对日原来说，这在19世纪中期是个必定的历程。汤因比在《历史研究》中对其的解读是“挑战与应战”，也就是说，我们终究照旧一个被迫举行现代化的国家，由于原来没有爆发现代化历程的条件。马克思主义的唯物史观以为，生产力决议生产关系，经济基础决议上层修建，社会保存决议社会意识。可是马克斯·韦伯在《新教伦理与资笔器义精神》中发明，精神的作用可能更大，尤其对后发型的现代化国家而言。因此，我们是不是可以从这方面找一找缘故原由。关于中国和日本的现代转型，用古板的唯物史观很难从内部找到转型的动因。

关于明治维新爆发的缘故原由，我们已往的解读是，幕府时期日本爆发资笔器义萌芽，有了疏散的、集中的手工工厂，有了新的一批代表新生产力的阶级，于是就爆发了明治维新。但现在看起来，这种诠释不是很有力，详细统计会发明，幕府时期日本虽然有约莫260家集中的手工工厂，但这些人基本都没加入明治维新。明治维新是一帮下级武士来向导的，他们作为历史主角向导日本举行了这么一场大的厘革。这一历程提及来很重大。适才讲只有十五年的时间，但大致上可以捋出一个线索。

早先，幕府要搞专制统治，恢复其权力，最高的统治者井伊直弼搞了一个“安政大狱”，把阻挡派都给杀掉了、镇压了，吉田松阴也被他砍掉头。我们今年到山口县还专门去看了吉田松阴一经讲学的松下村学。他二十九岁就被砍了头，也没教几多工具，但他的学生很厉害，像伊藤博文、山县有朋都是他的学生，以是先生也就很著名了。井伊直弼刚搞了几年专制统治，樱田门外之变被谋害掉了。他1858年上台，1860年就被杀掉了。

松下村学

在第二个阶段，老中安藤信正推行了“公武合体”，让将军和天皇联手（详细的做法是把天皇的妹妹嫁给将军），一块来处置惩罚幕末的危急。但只维持了两年，一帮下级武士不满“公武合体”，于是又谋害了安藤信正。这次虽然没有把他杀掉，但由于背上挨了一刀，他很不色泽。关于武士来说，若是与人格斗，受伤肯定是在前面，背挨一刀肯定是由于逃跑时被砍了一刀。于是他在羞赧中就下了台。

第三个阶段是强藩联合，像萨摩藩的岛津久光就组织了一帮大藩推行刷新。但260多个藩之间矛盾许多，着实基础搞不到一块去。到最后的时期，下级武士一最先是尊王攘夷，搞来搞去，引发了两次对日本影响特殊大的局部战争。一次是萨英战争（萨摩藩和英国之间的战争），英国人被杀后要求赔偿，不赔偿就出动舰队去打，效果就把萨摩藩都给打掉了；另一次是下关战争，1863年5月最先实验攘夷的长州藩封闭马关海峡（今关门海峡），并炮击了航行中的美法商船，因此与英国、荷兰、法国、美国爆发冲突。四国联合舰队重创长州藩，这让他们意识到攘夷是行欠亨了。他们转为“尊王倒幕”——先把幕府搞掉，然后建设一个现代国家，通过国家的实力来推动现代化，来增添自己的实力，以此在国际上争取自己的自力。

于是这些人放下“攘夷”，把幕府搞掉，把天皇抬了出来。天皇打的旗帜是“王政复古”，这一点是我们研究明治维新特殊难题的地方。天皇出来后，用的行政机构照旧七世纪大化改新之后的，但要真正地搞现代化建设。提出了三个口号——殖产兴业、文明开化和富国强兵。富国强兵是目的，殖产兴业和文明开化是手段。实验殖产兴业，首先是通过国家实力搞一些模范工厂，告诉老黎民近代工厂是这样的，之后就把这些国营工厂下放给民间，最先搞工业革命、最先搞工业化。文明开化是从一样平常生涯到法治体制，向西方周全学习，并且学得很彻底。天皇带动吃牛肉、剃头，每小我私家穿西装，关于日自己习惯光脚，政府还搞了一个“榨取裸足令”。

王政复古

作为后发型的现代化国家，日本最主要的履历是要先举行政治厘革，将政权替换为倾向于现代化的政权，然后去全力推动现代化。中国近代的转型与日本正好偏向相反，我们先举行洋务运动，走欠亨后才推行戊戌变法，最后照旧通过辛亥革命来替换政权。从今天来看，日本走得较量顺。虽然关于日本为什么会这样走是有许多缘故原由的，这得回到江户时代去找，尤其是古板的政治体制。

第二，有须要建设一个近代“国民国家”。

到现在为止，学术界还不必这个词语，我们用的是“民族国家”，但这两个词语之间的差别很是大。到今天为止，我们仍然使用着六千多个明治时代日自己发明的汉语词汇。昔时日自己翻译西方著作时，都用汉字来标注。我们以为合适就直接拿来用了，例如“干部”“权要”“宪法”等。但“国民国家”这个词语我们没有用。对此，尚有一点是需要我们注重的，只管在汉字上都一样，但日自己说的汉字跟我们说的汉字在意境上完全纷歧样。“民族国家”与“国民国家”就是差别的。“国民国家”是什么？日本学术界在上个世纪90年月有一个“国民国家论”，界定“国民国家”的第一条标准是既有国家主权也有国民主权。伟易博“民族国家”可能更多地强调了民族国家的主权，很少强调国民的主权。

明治维新后不到十年，日本就泛起了一场特殊大的自由民权运动，要求自由一律，要求开设国会，制订宪法等。也就是说，国家要包管国民的权力，只有把国民的权力给予国民，国民才有义务去维护国家。这是为什么日自己在海内很前进，但一涉及到对外战争又很支持国家。已往我们很难明释这个征象。这里涉及的是一个铜板的两个方面，也就是说，国民有国民的权力，国家有国家的权力，只有把国民应有的权力给予他们，他们才有义务去维护国家的权力。这就是为什在甲午战争中，老大帝国打不过日本。昔时的舆论是很乐观的，看其时的报纸会以为，打小日本简直跟玩一样。甲午战争只打了9个月，日自己在战场上死了1.1万人，但真正死在战场上只有1000人，那1万人是生病死的。日本以这么小的损失，获得了大自制，中国2亿3万万两白银的赔款相当于日本军费的三倍。

现在日自己也在反思，以为甲午战争是双输的战争，以为虽然把满清击败了，但日本胃口也大了起来，以为接触是一个赚钱的好生意，就一次一次地打，最后把自己打没了。虽然这是后话了。

总之，要实现现代转型，首先就要建设一个国民国家。近代国家的最大特征是能够举行普遍的社会发动，可以发动国家所有的人力、物力去从事一个战争。回过头来看其时的中国，其时的中国照旧一个前近代国家，国家与民众之间没有直接的联系，老黎民不可能为政权献身，连李鸿章都不肯意打。一个北洋水师的规模就和日本整个水师差未几，可是打了一个接触战后就再也不打了，最后整个主力在港湾里被别人给俘虏了。这就是与宪政体制有关，与国民权力是否能够获得包管有关。

但光有宪法照旧不可的，日本讲的是“六法齐全”——宪法是基础大法，但尚有许多其他执法辅助，配合组成一个法治体制。这“六法”指的是宪法、民法、刑法、商法和两个诉讼法（刑事诉讼法和民事诉讼法），只有这六个执法齐全了，才体现法治体制完成了。日本1889年“六法齐全”后，西方人就跟日本扫除了不一律条约，由于他们以为日本酿成文明国家了。从1894年日本的第一个不一律条约《日英航海条例》获得修改，到1911年，日本所有的不一律条约都扫除了。日本对内建设了真正的国民国家，对外以自力国家身份立于国际系统之中。

第三，融入天下，听从规则。

工业文明终究是从西方降生的，因而近代所有的规则和机制都是建设在工业文明基础之上的，既然是被迫举行现代化的国家，那么只有先听从西方制订的规则，钻营了生长之后才华争取应有的权力和自力。从对《万国公法》的态度可以看出中日两国对西方规则的态度。昔时日自己在举行文明开化时经常被西方人笑话，说他们就像猴子一样模拟西方，还出了许多讥笑漫画。《万国公法》每年开一次会，以讨论法治体制问题和需要刷新的地方，日本每年都派代表去，拼命诠释日本已经很文明晰，若是什么地方还不文明，就请指出，马上纠正。为了开化文明，日本还开了鹿鸣馆，让一帮达官朱紫学习西方的外交舞。但满清那时间基础不派人去加入《万国公法》，如派人去就说西方的规则不可，中国的规则比西方的规则要好。

可以说，听从规则是日本能够迅速转型乐成的缘故原由之一。关于这个问题，日自己自己也在研究，一个较量利便的条件是，在历史上日本历来没有制订过地区性或国际性的规则，以是对先进文明的学习没有太大的肩负。